這天,眼看就要到下班時間了,洪江印刷廠廠長史不成好說歹說,才打發走又一撥吵吵鬧鬧來討工資的員工。
這時候,有位陌生人笑瞇瞇地走進了他的辦公室。此人四十來歲,西裝革履,頭發梳得油抹水光,腰間別著一只手機,一看就是個發了大財的個體老板。
史不成正生著悶氣,于是嘴巴里吐出來的話像冰塊一樣又冷又硬:“你找誰?”
來人大聲打著哈哈說:“史廠長,別愁眉苦臉的,不就是沒米下鍋么?我這就給你送業務來啦!”
史不成見是客戶來了,馬上換了一副笑臉,趕緊請陌生人在沙發上坐下,又給他倒了杯茶,問他:“你老兄是哪家單位的?”
來人自報家門說他叫吳德,是本地同利公司的老板。
一聽說是同利公司老板吳德,史不成心里禁不住打了個寒噤。史不成雖然以前沒有和吳德打過交道,但早就聽說他在私營業主圈里是個極不好對付的角色,為人奸詐,欠債不還?,F在他找上門來,會不會是想趁洪江廠眼下正等米下鍋的時候,渾水摸魚來了?史不成心里有了警覺,臉色就跟著沉下來了,問吳
德:“你有多少業務量?”
吳德伸出一個拳頭。
史不成一驚:天哪!這么大一筆業務量?洪江廠可是好多年沒碰上了??!但既然是這么好的生意,他為什么自己不做,要來找我這個不相識的人呢?
吳德似乎看出了史不成的心思,有意拉長了語調,悠悠地解釋說,鄰縣那家聞名遐邇的酒廠急需趕印一批高檔酒商標,因為吳德和該廠廠長關系特殊,所以輕而易舉地就爭取做了這筆業務的代理商。很多廠家聞訊后都來找吳德,要求承接這項業務,吳德擔心他們沒有相應的資質和能力,所以都一一回絕。后來,打聽到洪江廠這方面的實力比較雄厚,而眼下又急于尋找新業務,這才主動找上門來。
吳德告訴史不成說,鄰縣那家酒廠已經先把錢款劃到他賬上了,只要洪江廠一交貨,他就馬上把錢轉劃過來,一天都不會拖延。說到這里,吳德悠悠地喝了口茶,對史不成說:“史廠長,
這筆業務時間很緊,工作量也大,我好心找你,你可千萬不能誤我的事??!”
史不成對自己廠的承接能力絲毫不怯,聽了吳德這番解釋,他想來想去覺得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,于是便對吳德說:“請你明天上午再來一趟,我們簽個合同。但我有言在先,按我們廠
規矩,你得先交百分之三十的訂金,怎么樣?”
吳德回答得相當爽快:“沒問題,就這么辦吧!”
第二天上班,史不成前腳剛踏進辦公室,提著密碼箱的吳德后腳就跟進來了,史不成立即通知生產科長和財務科長一起來他辦公室,跟吳德簽訂合同之后,吳德果真就按洪江廠的規矩痛痛快快付
了三萬塊訂金。于是當天下午,洪江廠全廠上下就熱火朝天地忙碌開了,按照吳德提供的商標模式,制版、上膠、切紙、印刷。。。。。。
轉眼到了約定交貨的那一天,大清早剛上班,吳德就押著、輛客貨兩用車開進了洪江廠,史不成趕緊帶吳德去倉庫驗貨。吳德隨意抽查了幾件,都相當滿意,便拍拍史不成的肩膀說:“史
廠長,你們廠的活兒確實沒話說,我算是找對人啦!”
全部貨品裝上車后,吳德爽爽快快地在洪江廠開具的發票上簽了字,然后對史不成說:“史廠長,這批貨我馬上要隨車給酒廠送去,全部貨款扣除定金之后,你下午就可以派人到我公司去
劃轉,我都安排好了?!?/p>
史不成一聽可高興了,當天下午,他就安排財務科的出納去同利公司辦理劃轉貨款手續,決定盡快給全廠職工發工資??蓻]想,他派出去的出納不到一個小時就兩手空空地回來了,說同利公司一分錢都不付。
史不成臉色一下青了:“為什么?”
出納氣呼呼地回答:“他們說沒錢?!?/p>
史不成氣壞了:“吳德不是說酒廠的貨款早就到他們公司賬上了嗎?怎么會沒錢?他人呢?”
出納說:“吳德去酒廠還沒回公司。哼,我看他是存心想賴我們賬!聽他們公司的人說,上個星期他們剛買了輛大卡,用的就是這筆錢。而且,什么回絕了別的廠,他盡在瞎說,別的印廠
就是怕他?;?,不肯接他業務,他才找上我們的。唉,若是真跟他打官司,泡上三五個月不說,咱們人力和精力也賠不起呀!”
史不成沒想自己竟上了吳德這么一個大當,氣得一晚上都沒睡安穩,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折騰到天亮。第二天上班后,他跳上廠里那輛快要散了架的破吉普,叫開去同利公司。
說起來也是巧,他這輛破吉普剛到同利公司門口,正好遇上吳德,兩人一照面,吳德像是什么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,笑嘻嘻地招呼史不成說:“史廠長,來請我喝早茶呀?你就別客氣啦,你們賺幾個錢不容易呀!”
史不成冷笑道:“吳老板,你真會演戲??!昨天我們沒拿到錢,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吳德立刻皺緊了眉頭,說:“我簽了字的,怎么會拿不到錢?不可能。走,我們一起去財務室看看?!闭f著,他就領著史不成踏進辦公樓,徑直朝財務室走去。
財務室主任見吳德帶著洪江廠廠長來了,先是一愣,接著就立刻假惺惺地給吳德解釋,說酒廠劃過來的那筆貨款早被公司其他項目用空了,現在賬面上沒一分錢。
吳德一聽就沉了臉:“簡直是亂彈琴!這么大的事,也不通知我一聲,害得人家洪江廠還要先為我們墊資?!?/p>
財務室主任低著頭一聲不吭,似乎顯得很委屈。
吳德于是就轉過身,很不好意思地朝史不成笑笑,說:“史廠長,真對不起,沒想到我手下人辦事這么糊涂!你看這事。。。。。。?!?/p>
史不成心里清楚,吳德是和財務室主任串通了在演戲給他看,但考慮到欠款沒到手,不便硬來,就沒戳穿他們的把戲,只好緩口氣道:“那你就說個時間吧,打算什么時候把貨款劃給我們?”
吳德似有所難地抓著腦袋想了想,說:“半個月吧!半個月之后,我一定親自給你送去?!?/p>
日子在焦急的等待中過了一天又一天,一晃半個月過去了,可是吳德連鬼影子也沒見一個,史不成打電話過去,那邊不是忙音就是說“吳總不在”,史不成急得頭發都掉了好幾把。
這天,史不成起了個大早,還是跳上那輛破吉普去了同利公司,還算幸運,他在公司門口一家伙就堵著了正要出去的吳德。
吳德一見史不成,馬上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,說:“哎吸”呀,史廠長,我真是難為情啊,你不知道,這陣子公司生意難做德很哪,我手頭真的連一分錢也沒有,害得你又來白跑一趟?!?/p>
史不成一聽,搖搖頭,嘆口氣,說:“吳老板,你的難處我理解,可我的難處你也要體諒呀!我們廠里已經好幾個月沒發工資,工人們都快要造反了,你叫我日子怎么過?所以,今天你好
歹得給我一個說法,沒現錢,就是別的法子也成??!”
“哦?”吳德一聽史不成說別的法子也成,眼珠一轉,立刻說,“這辦法嘛,倒是有一個,以貨抵款,怎么樣?你從我這里提點日用品回去發發,對底下職工們也有個交代?!?/p>
史不成一聽,眼睛亮了,連聲道:“行行行,這主意好,我回去多少也有話好對大家說了,就這么辦吧!”
見史不成這副高興的樣子,吳德心里那個美呀,簡直找不出詞來形容,“這頭蠢驢!”他肚子里高興地罵了一句,然后就把史不成領到公司倉庫里,點了一大堆沐浴露呀、洗衣液呀,牙膏呀、
衛生紙呀,全是一些庫存積壓了好久的滯銷品,花花綠綠堆滿了倉庫前的地坪??吹绞凡怀膳d沖沖的樣子,吳德樂得眉眼兒都擠成了一條縫。
整整忙碌了一個上午,貨點齊了,價計好了,史不成望著小山一樣堆在他跟前的這些東西,似乎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把它們運回去成了大問題。
吳德于是手一抬,大度地說:“別擔心,我讓我們那輛新買的大卡幫你送回去?!?/p>
快到吃午飯的時候,史不成押著滿滿一車花花綠綠的滯銷品回到了洪江廠。這下可不得了了,職工們吵吵鬧鬧地潮涌而來,指著史不成的鼻尖把他大罵了一頓,甚至還有人說他肯定是拿了吳德的回扣,肥了自個兒的腰包。
史不成也不解釋,對開破吉普的司機低聲耳語了幾句,隨后就拉著大卡司機去他辦公室休息,陪著人家又是說又是笑的。后來,大卡司機看看天色不早了,就問史不成:“史廠長,你們貨卸完了嗎?我還得趕回公司去呢!”
史不成穩穩當當地坐在他的辦公椅上,嘻嘻笑著朝大卡司機擺擺手,說:“師傅,這貨嘛,我們決定不卸了,你請回吧!”
大卡司機一怔:“貨不卸了?”
史不成依然笑眉笑眼:“對,我們決定不卸了?!?/p>
大卡司機不解:“這是怎么回事?”
史不成說:“師傅,這不關你的事。你自個兒回公司去吧,這車呢,我們就留下了?!?/p>
司機一聽史不成要把他的車扣下,嚇了一跳:“咋的,你要扣我的車?這不成!你讓我回去怎么向吳總交代?”
史不成瞅著司機直樂,告訴他說:“我怎么對你說的,你回去就怎么對姓吳的說。這不關你的事,讓他姓吳的來找我好了!”
可大卡司機還是急得不行,一跺腳跑出史不成的辦公室,直奔他的大卡,跳上駕駛室,把車一發動,加大油門就朝來路上開。
誰料開到廠門口一看,那輛破吉普正橫在廠門中央,沒辦法,他只好跳下大卡,跑回史不成辦公室,問開吉普的司機去了哪兒。
史不成朝他搖搖頭,說:“你今天就別想把大卡開走,還是自個兒回去吧,跟你們吳總實話實說,他不會怪罪你的?!?/p>
大卡司機沒辦法,想想也只能這樣,只好垂頭喪氣走了。
當天下午,吳德就上門來了,乖乖地將一張轉賬支票放到了史不成的辦公桌上,嘴里道:“老史呀老史,你這個拉貨扣車的辦法想得也真夠絕的呀!”
史不成朝他微微一笑:“還不都是你給逼出來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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